Well in a meadow

第五夜 京都

*这是基于森见登美彦老师《夜行》第四章的同人二次创作

*对佐伯先生视角故事的妄想,含大量私设

*含有 佐伯→岸田 bl要素

*请注意避雷,谨慎阅读

        “真是碰巧,佐伯先生,好久不见。”

        佐伯正望着高濑川水波倒映的霓虹出神,听见有人叫他,回过头。声音的主人是个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,佐伯认得他,是高仓通柳画廊的老板。

        “好久不见呀,柳先生,一起喝一杯如何?”佐伯扯出一个热情得有些虚伪的笑。以前为杵塚商会干活的时候与柳先生打过交道,知道他是个举止温文却意外可靠的人。即便是对佐伯这样满嘴跑火车成天嬉皮笑脸靠一张嘴皮子谋生的人,也能以真诚包容相待。那会儿两人也曾在木屋町的这家酒吧小酌。

        柳先生在他对面坐下来,认真打量了一会儿他的脸,“你看起来很憔悴,发生什么事了吗?”

        “没什么大不了的,最近老是失眠罢了。”轻描淡写的谎言如同呼吸般自然。

        “岸田沙龙,”画廊主人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,“岸田道生是我熟识的一位青年画家,为了完成名为《夜行》的系列铜版画,正过着日出而息日落而作的颠倒生活,是个奇怪又有趣的家伙。每天夜里他的画室都会聚集各种各样的人,喝着咖啡聊天看画,或是在鸭川边走一走,一同度过不眠的夜。我们把它叫做岸田沙龙。我猜你说不定会喜欢那里,下次睡不着的时候不妨去看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 这种情况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呢?佐伯只依稀记得,那是为某个新兴宗教团体出谋划策的活儿告一段落后的某个夜晚,做了一个奇怪的梦。一株在浓稠夜色中盛开的樱花树,树下站在一个单薄瘦削的身影。那人背对着他,看不见五官,仰着头似乎痴迷地赏着夜樱。佐伯觉得十分怀念,宛如一汪泉水温柔地涌入心口,而就在那人像是要回头的瞬间,却又被恐惧如闪电般击中,猛地惊醒。睁开眼,竟一身冷汗。看了看表,还是深夜。

        从那以后,每一次睁眼,都是夜。

        他被黑夜囚禁了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 冲破黑暗的尝试,已经做了无数次。就算借助种种手段保持清醒,黎明也迟迟不会到来,直到意识逐渐模糊昏睡过去,再醒来,依旧是令人绝望的夜晚。或者是喝得酩酊大醉睡死过去,结果证明一切都是无谓的挣扎。仿佛掉入了夜的世界,仿佛这个世界黎明从未存在。

        难道是因为长年把神佛妖魔挂在嘴边,把它们当做捞钱的工具,激怒了神明大人,作为惩罚被堕入了名为夜的魔境?自称降灵术师的欺诈师能做的只剩下自嘲。

        就在这时,从柳先生那里听说了岸田沙龙。

        “只存在于夜晚的聚会吗...”佐伯没有天真到认为能够找到与自己境遇相同的伙伴,但没有否认自己的确抱着一丝莫名的希望。手里拽着写着岸田画室地址的纸条,如同紧紧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

        沿着鸭川河畔寻找地址上的旧宅。初秋的晚风带着些许凉意。“比想象中要远啊,”这样想着,佐伯的视线落到了马路对面,树下有一个人影。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梦中的场景,明明是秋季,却有一瞬间落英缤纷,那人的后颈洁白如露。而他想从噩梦中惊叫着醒来的前一秒,那人转过身,朝着他轻轻点头,礼貌地笑了。

        惊恐刹那间消散,剩下的是泉水般的亲切怀念。毫无缘由地,佐伯确信,这个人就是岸田。

        岸田沙龙的客人的确各式各样。有艺大的学生,一乘寺古董店芳莲堂的女老板,甚至还有自称来自欧洲的研究员。佐伯也成为了这群来路不明的访客中的一员。

        “有一天,我突然见不到黎明了,从此以后一直活在黑夜里。”这样的告白,实在说不出口。就算这么说了,大家也只会当作是个无聊的玩笑吧。比起诉说自身荒诞的真实境遇,还是平时信手拈来的怪力乱神讲起来更得心应手。对于佐伯的健谈和诡辩,访客们趣意盎然,亦或是嗤之以鼻。岸田则只是安静地认真地听着,既不评判,也不试图反驳或质疑。哪怕佐伯把艺术和他的作品说得一文不值,他也不会生气,“你所说的确实有那么一些道理。”

        一个好的倾听者,不会企图在谈话中创造自己的世界,他会走进对方构建的世界里,成为旅人。岸田就是这样的人,所以才吸引了这么多人敞开心扉在这间屋子里彻夜畅谈吧。

        对佐伯的言语皱起眉头的人当中,最不擅长掩饰自己厌恶之情的要数田边先生。快奔三的他一边打工一边坚持着剧团活动,想必是个以艺术家自居的傲慢家伙。“一把年纪了还在相信梦想,不是自讨苦吃吗?”佐伯在心里刻薄地冷笑。但这样的对手正是欺诈师绝佳的猎物。无论是对佐伯的愤怒还是对岸田的倾慕,亦或是“我才是岸田唯一的理解者”的自满,田边都溢于言表,一眼就能看穿。就像是一件灵敏的乐器,拂动指尖随性拨弹,便能发出美妙的声响。用话语戏弄他,看他嫉妒或嗔怒的反应,是佐伯的一大乐趣。

        “你也别总欺负田边君,他只是性子直了些,”岸田半开玩笑地轻声道。

        “我知道的,倒不如说有几分羡慕他。”这句是真话。佐伯看着身旁的人瘦削的肩膀,虽然已是春天,河畔夜晚的风对他来说似乎还是太过料峭。

        像这样的夜间散步是常有的事。第一次相遇时也是。与岸田独处的时候,佐伯的话要比平时少一半,也不会刻意硬撑出惹人生厌的笑容。岸田似乎能把他的假面全部看穿,看穿以后也不会认为谁比谁更高尚,或是低劣。这正是他的魅力所在。

        “我正在画第四十八幅,题目上《天龙峡》,”谈到创作,岸田的眼睛里总是放着光,“不过在完成之前还不能给你看。”

        《夜行》系列的每一幅都是以地名命名:尾道、奥飞弹、津轻......然而这些地方他从未去的,创作的灵感大多来自于沙龙客人讲述的各自的旅行经历。岸田对这组作品怀着异常的执着,否则也不会将这吸血鬼般病态的作业方式持续了近三年。身边的人都察觉到,他的体力和精力都快被消耗殆尽了。而他本人也像是察觉了自己的死期,加快脚步投身于创作。

        佐伯非常担心。在他看来,岸田是被他画中的魔物迷住了。一个念头飞闪而过,他脱口而出:“要不要先把画的事放下,出去走走?准备工作我来做。就去你画在《夜行》上的那些地方怎么样?”话音未落,他的心里已经得到了回答。这是不可能的。想要逃离的分明是自己。胸口泛起淡淡的苦涩。

        岸田只是饶有兴趣地说:“好呀,等我画够五十幅,我们就开始这趟探险之旅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 不知他是否察觉到了佐伯眼神的黯淡,话锋一转:“对了,上次你讲到佛法中的'空','空'指的并不是什么都没有吧?”

        “对,空不是虚无,”佐伯点点头,“它的意思是,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的实相,我们所看到的、信以为真的都是各自的语言编织出的投影而已。我是个靠谎言谋生的人,对于这件事再清楚不过了。但你们艺术家又有什么不同吗?无论是谁,都只是沉浸在属于自己的独角戏里。你眼中的世界和我眼中的世界也一定截然不同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 “可是,你不觉得,夜将所有人的世界连起来了吗?”岸田忽然停下脚步,展露出少有的灿烂笑容,“你看,世界就是一场夜。”他仰头看向跟前一株盛开的夜樱。

        “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入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”佐伯的脑海里浮现出了《金刚经》中的一句,同是在阐释“空”,但此时此刻他仅仅是觉得岸田苍白的侧脸,如同樱花花瓣上承起的露珠,指尖触碰到的瞬间就会破碎。

        “梦见春风摇花落......”

        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 岸田没有回应,只是接着念了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 “梦醒心绪仍难平。”他再次看向佐伯,“你知道吗,这就是'夜行'。”

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 在这句话里佐伯隐约听见了告别。

        几天后的夜晚,佐伯来到画室,看到了靠坐在沙发上、脑袋低垂的岸田。他就像睡着了一样,嘴角带着浅浅的笑。佐伯伸手抚摸他的脸颊,动作很温柔,仿佛是他的恋人一样。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,冰冷传达过来的同时,听见了露珠破碎的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 佐伯内心异常的平静,仿佛很久以前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一样。他决定离开京都。并不是冷血,他只是不相信灵魂的存在,既然岸田已经不在,就不存在把他丢下不管。回想在这里度过的短暂又漫长的夜晚,画室的灯火就像指引渔船的灯塔,又像是夜行列车车窗内的光亮。

        视线落在了桌上用布抱起来的一幅画,想必就是岸田最后的作品《天龙峡》吧。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,佐伯将它打开。

        一条漆黑的河流正从黑暗的山谷间流过,河对岸黑色的大山直冲云霄,山脚下一片宽广的白砂河滩和一颗璀璨绽放的夜樱很是惹眼。樱花树下站着一位没有脸的女性。

        他的第一个念头是将这幅画占为己有。是画中的女鬼让岸田着了魔,他仍然这么认为。那么如果带着这幅画,也许就有机会再见到他。

        但是,佐伯忽然明白了什么,他放下画,回头再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岸田,大步走出了画室。

        “梦见春风摇花落,梦醒心绪仍难平。”他默念。

        走上街道,佐伯看见春末的鸭川在黎明中醒来。抬起头看向东方,一道耀眼的光照射过来,刺痛了他的眼睛。


FI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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